藏地罗生门之洞官拉措:连载三十四

 

  “唐卡怕折、怕潮湿,你这样装着不会坏吗?”去去坐起来, 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我姨妈的宝贝唐卡——《九宫八卦》,被她小心翼翼地挂在佛堂里,从来不让别人碰的。”

  “我这幅不会。”妙莲说,把唐卡往空中一抛,碧绿的唐卡立即平平展展地悬在空中,如水波般清澈透亮。

  去去张大嘴,完全傻掉了,她连忙下床,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喃喃念诵着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

  妙莲收起唐卡,给去去倒了一杯加了白糖的开水。

  “哪来的?”去去喝着水,问道。

  “我爸说,是一位阿姨送他的!”妙莲说,“我总觉得,找到这幅唐卡的来历,就可以找到我爸爸妈妈了。”

  “到哪儿去找呢?”去去问,“你爸爸又不在,都没人问!” “我觉得木瓜知道,不过我问了它很多次,都翻脸了它也不说。”妙莲有些无奈,“木瓜挺神秘的,我总感觉它心里藏了一件很大的事儿!”

  “我陪你去找叔叔阿姨!”去去醉兮兮地说,又问:“你知道去哪里找吗?”

  “不知道,我在拉萨看了很多唐卡,那些唐卡和我这幅一点都不像,有个画师跟我说,我的唐卡是至净唐卡,当下的画师都达不到这个水平。”妙莲说。

  “我们绯红之地的洞官拉措有许多画师,”去去兴致勃勃地说,“我姨妈有幅《九宫八卦》,就是洞官拉措的木易大师画的, 漂亮极了。我们去找大师,也许木易大师知道这幅唐卡的来历!”

  “洞官拉措?召唤红狐狸的地方吗?”妙莲觉得这思路有点对。

  “是啊,不只红狐,我姨妈说,好多其他动物也会去的,都是去贡献身上的毛的,用来做画笔!”去去说,“听姨妈说,红狐狸尾巴上的毛,是专门用来画眼睛的。”

  “那……我们去找木易大师问问!”妙莲下定了决心,说道:

  “明天我就找王老板请假。”

  “嗯,我陪你去!”去去说,脸上的红潮褪去了一些,眼波流转。

  隔壁,王平像壁虎一样,趴在墙壁上听着。

  第二天一早,妙莲和去去找王眼镜请假。

  王眼镜两眼通红,昨天的酒还没醒,摇头说:“不行,易贡的雨季马上就来了,现在抢进度,正缺人手了。”

  王平快步从自己房间出来,手搭在王眼镜肩膀上,把他拉到自己房里,两人嘀咕了半天。王眼镜出来,立马转变了态度说:“去吧,算是公差,工钱照算。但是王平必须跟着去!”

  妙莲望着王眼镜,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王眼镜是老板,他没有办法拒绝,只得点头同意。

  “格拉去哪,我就去哪,我去收拾一下东西!”朵起说,他和跛脚老头正蹲在地上洗脸。昨晚上他们三个喝到很晚,都喝麻了,三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床上,勉强眯了会儿。

  “到了板门殿就要注意了。”跛脚老头儿醉兮兮地说,昨夜的酒还没完全醒,“很多猎人进了洞官拉措森林就没出来过!”

  “不怕,有我呢!”朵起信心满满地说。

  “洞官在波密土语里面就是灵魂的意思,洞官拉措就是灵魂之湖。洞官森林邪气得很,森林上都飘着死人的灵魂,谁进去都要迷路的,猎人都不去那地。听说不能顺河走,顺着河走永远走不出迷魂阵,不过只是传说,真的假的不知道。”跛脚老头含糊不清地说。“不顺河怎么走?”朵起也糊涂了。顺着河水走,是野外找路的常识。

  “你们跟着星星走吧。马不会走错路,星星不会骗你。就算找不到洞官拉措,至少可以走回来!”跛脚老头说了当地的一句谚语,所有人都半信半疑。

  “白天哪有星星?”朵起说,浑然不当回事。他是猎人出身, 从来没有他走不出的森林。

  三天之后,王眼镜亲自开车把他们四人送到山门村。从山门村往里走就是传说中的绯红之地,没有路只能步行,四人下车取行李。朵起卸下行李,帮大家背上,王眼镜和王平站在远处嘀咕着什么。站在妙莲肩上的木瓜不耐烦了,操着四川方言吼道:“眼镜,撇脱点嘛,磨皮擦痒干啥子?”

  “晓得,晓得!”王眼镜朝木瓜笑了笑,点头说道。他对这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鹦鹉很是尊重,因为他在易贡见多了神奇的事情,谁知道这天上飞的、地上爬的不会异于常人呢?

  大伙儿跟眼镜挥手告别。四人一鸟,向神秘的绯红之地正式进发了。

  绯红之地,是一处在易贡沟深处像莲花一样盛开的隐秘之地, 漫山遍野都长满了杜鹃——映山红。如今正是花开之时,血红的杜鹃花连绵成海,把蓝天映得绯红。远处的雪峰仿佛伸手可及, 陡峭的山峰似刀凿斧砍,直插云霄,峻岭巍峨之上跳跃着金色的光芒,薄如蝉翼的白云在山尖上流淌着,丝丝缕缕、飘飘荡荡, 一会儿散去一会儿聚集。这片远离人间烟火的天地,宛如一个巨大的调色盘,保持着原始的模样,随着四季梦幻地变化着。

  朵起背着从跛脚老头处借来的巨大獐子皮背包,包上横绑着他的彩虹刀,手里拿着从跛脚老头那借来的大砍刀,不停地砍树开路,嘴里喊着:“去去、格拉,跟上,小心点!”

  第一天的行程比较顺利,早早赶到了道格藏布和圣水河的交汇处。一座简易的木头房子搭在草地上,是牧人夏季挤奶的地方, 去去说,猎人把这里称为“板门殿”,这是猎人的宫殿。

  王平四处转着。他出来前做过功课。从地图上看,道格藏布是圣水河左岸的支流,藏布的尽头就是洞官拉措,简单易找,没跛脚老头说得那么邪乎。

  但实际上,这一路行来,他发现比跛脚老头说得邪乎多了, 很多植物他完全没见过不说,就是动物,也长得奇形怪状的。比如说,他们中午就碰到一群红色的猴子。

  第二天,天刚亮,四人早早出发,顺着道格藏布拐进了一片森林,发现两岸全是悬崖峭壁。只得钻进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 这里除了狗熊钻过的痕迹以外,没有任何路可走,得一边走一边自己开路。朵起靠远处的道格藏布和若隐若现的太阳分辨着方向,不停地挥舞砍刀,砍开碍事的荆棘,让后面的妙莲和去去好走一点。

  奇怪的是,他们进入森林后不久就开始起雾了,而且越来越浓,到最后已经隔几步就看不清对方了。

  “大太阳下起雾,像恐怖片一样。”王平心里有点发毛,紧紧跟在朵起后面,不停地四处环顾。王平老听跛脚老头儿说朵起的故事,感觉朵起就是森林的神,有他在胆子大多了。

  “不是雾,是死人的灵魂飘在林子里,不会伤人!”朵起说。“你不说还好,一说更吓人。”王平说,神神叨叨地四处看着,

  “我咋感觉后面有人呢,你们有没有觉得?”

  “在哪?”朵起停下来四处打量。

  “好像有三个戴墨镜的在那边,一晃而过!”王平指着白茫茫的不远处,紧张地说。王平一说戴墨镜的三个人,去去顿时紧张起来,往妙莲身边靠了靠。“戴墨镜的?在比日神山上就是戴墨镜的妖怪要抓我!” 她抓住妙莲的胳膊说。

  妙莲想起在拉萨见过的那三个人,便朝林子方向喊着:“是诺雪卡吗?别装神弄鬼了,快出来吧。”他听去去说了比日神山的事后,感觉那三个想抓去去的人就是自己在拉萨见过的那三个人,只是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抓去去。

  妙莲右手插在裤兜里,握着朵起送他的小刀,手心满是汗水。妙莲爸爸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严厉告诫过他,不准靠近任何刀具, 特别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别的小伙伴在帮父母砍柴、切菜、做家务活时,他拿着书本在背“芳菲不相投,青黄忽改色”;别的小伙伴学着武打片里的样子舞枪弄棒、义结金兰、要去闯荡江湖时, 他在研究甲骨文的“死”字为什么左边躺着一具尸体,右边跪着一个人;别的小伙伴吹着小号、迈着正步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长街时,他面对混浊的江水吹奏着长箫,箫声悲戚……回想整个成长期,要么在想着改名字,要么在跟古诗、古文、古音作斗争。当然,这也缘于他有一个超级喜欢太阳还会跳舞的母亲。妙莲甚至想,父母是不是特想生个女儿,才给他取了这么个女兮兮的名字,明知他是男孩还是按女孩来养,不准他碰刀玩枪,只让他背那些酸溜溜的诗词歌赋。

  妙莲父母做梦都想不到,某一天,他们文弱的儿子会走进一片靠刀说话的原始森林。

  朵起把手中的大砍刀递给王平,从背上拔出彩虹刀,对着远处浓雾弥漫的森林大声喝道:“有种你们就出来,看你还有多少只脑袋砍!”

  远处白雾茫茫的,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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