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罗生门之洞官拉措:连载三十三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着。

  易贡湖畔的油菜花开了,空气中都带着甜味,金黄与翠绿交相辉映,再加上云雾的晕染,仿佛不是凡人的栖息地。这个季节最忙碌的就是蜜蜂,无论是蜂场中的还是绝壁上的,都忙着收集花粉、酿蜜。最开心的是去去姑娘,每天都穿着妙莲送的红毛衣去油菜地旁边采野菜,去青冈林里找蘑菇。

  这个季节的易贡雨水充足,森林里新的生命拼了命地生长着。去去自幼在山里长大,对大自然送上的食物自是十分熟悉,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她只需看看就知道了。

  因为无情草,事情发生了转折。

  雨后的清晨,妙莲拿着小旗准备搭车去工地前方,见去去蹲在一株半米高长满尖刺的野菜旁,小心翼翼地用两根小木棍在采其嫩叶,采下来后用头巾兜着。妙莲问她:“我们今晚吃这个吗?”

  去去红着脸,完全答非所问:“注意安全,中午早点回来啊!”妙莲伸手欲采,去去阻止他,“你别动……”去去话还没说出口,妙莲便感觉手跟火燎了一样火辣辣地痛,赶紧收回手狂甩。去去忙把妙莲的手按在自己头顶上,轻轻摩擦,说道:“无情草不能碰的,有毒。还好还好,你只摸了一点,不是很严重, 头发能把扎在肉里面的小刺吸出来。”

  妙莲看着她头顶的发丝,问道:“你说那草叫什么?无情草? 有毒?”“无情草,给无情的人吃的,吃了就有情了。”去去脸更红了, “皮肤碰到会长很多疹子,又痒又痛!”

  “你不是说它有毒吗?”妙莲不解。

  去去小声说:“你放心吧,煮熟了就不会有毒了。毒死妙莲了,去去怎么办?”

  妙莲略偏了头,看去去拍打自己的手,见她脸蛋红扑扑的, 修长的眉毛入鬓,额角还挂着细密的汗珠,长发随意编了个辫子垂在起伏的胸前,自有一番不同于城里姑娘的美丽。

  去去见他盯着自己看,便有些不好意思,问他:“手好些了吗?快去工地吧。”

  “好像好点了,我走了。”妙莲说,经过去去柔顺的头发的摩擦后,不知是不是这偏方真有用,妙莲感觉手没那么痒痛了。

  一上午,妙莲都心神不宁,总感觉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中午回到工棚,妙莲就感觉有点不对劲,去去和胖女人好像商量了什么大事一样。胖女人吼着让妙莲洗头、洗手、换干净衣服, 然后让她坐在一张简易的桌子边。

  去去穿着一身新的粉色藏装,端出一碗青绿的汤,放在妙莲面前,红着脸坐在妙莲的对面,双手支着漂亮的小脑袋,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看着妙莲吃。

  妙莲觉得不像是在吃东西,更像一个庄严的仪式。远处,木瓜像家长一样,威风凛凛地站在高高的青冈树枝头看着妙莲,周边几百只当地绿鹦鹉“咋洗得脸,咋洗得脸”放肆地大吵着,气氛异样。

  “就我一个人吃独食吗?”妙莲不解,看着旁边一脸笑容的胖女人问。

  “我也想让王眼镜吃一碗,去去不干。”胖女人回答。“这是啥?”妙莲问去去。“去去专门给你炖的,无情草炖牛肉。”胖女人抢着回答。“去去,你嘴里在嘟囔什么?”妙莲是第一次吃这么有仪式感的东西,他用勺子舀了一勺汤,清香扑鼻。

  去去不理妙莲,嘴里依旧在不停地嘟囔着,一直看着妙莲把碗里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才红着脸站起,边跑边喊出了一直嘟囔的话:“无情草,治无情,不离不弃一世情!”

  妙莲一脸错愕地看着去去跑回厨房。

  远处,只见朵起扛着一只宰杀好了的羊走过来,跛脚老头一摇一摆地跟在后面。

  “格拉,我们今天过来喝王老板的好酒!”朵起说,把羊放在木板上,交代胖女人烧一大锅热水,他来煮味道好些,让胖女人去做辣椒蘸水。

  王眼镜闻声从房间里钻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记账的破笔记本, 耳朵上夹着支圆珠笔,连声说:“欢迎,欢迎,昨天刚到的二十件泸州老窖,是我老家的好酒。今天我们好好地整一场。”

  王眼镜性格耿直、酒量又好,和他们两个特别合得来,三人一喝起来就昏天黑地,醉兮兮地敲着桌子,反反复复地唱《兄弟背歌》:

  兄弟啊!

  昨天我们酒杯铿锵

  昨天我们激情飞扬

  雪山下 仰天躺

  拆掉的是心墙

  紧握的是力量

  兄弟啊!
 

  今天我们天各一方

  今天我们没有悲伤

  大森林 寻方向

  干杯的是兄弟

  绯红的是家乡

  背着兄弟我走

  背起兄弟我唱

  今生完成今生的诺言

  再来一次不醉不散场

  胖女人说这样对身体不好,想管不敢管,一管王眼镜就拍桌子要揍人。

  西藏的羊只吃青草、喝矿泉水,肉极好,能生吃,煮法也比较特殊。烧开的锅里放点盐、加块姜,羊肉放进锅,再烧开就好了。把一整只羊放到桌上,插上几把刀,刀切上去,微红的血水顺着刀尖流出来,肉外面是白的,里面是粉红的,蘸上辣椒,一口一块, 又润又香。

  吃完午饭,工友们继续去工地干活。剩余的人围坐在工棚空地前的圆桌旁,圆桌上只放着一只完整的羊。

  跛脚老头年岁大,坐在北方的主位,妙莲和王眼镜坐在他两侧,朵起、王平、胖女人就随意围坐一圈。工地上没有酒杯,只得将就,每人面前放一个大小不一的吃饭的碗,胖女人给每个人倒上一碗酒,一圈下来两瓶酒就没有了。

  去去拿着自己吃饭的碗也跑过来,让胖女人给她也倒了一碗酒。坐在朵起的边上,撒娇说道:“朵起叔叔,去去也要喝,今天去去高兴!”说完喝了一大口。

  绿鹦鹉们站在青岗树枝上,喊着“咋洗得脸,咋洗得脸”,吵个不停。

  朵起对高高在上的木瓜说:“瓜姐,你也下来喝一杯呗。”

  “不喝,姑娘喝醉了不漂亮了。”木瓜回答道。

  “瓜姐,能不能让小的们别吵了,吵得我头皮发麻,喝酒太吵了我容易醉,就喝不过王老板了。”朵起拱着双手说。

  “今天妙莲有大事,木瓜专门叫小的们过来烘托气氛的。”

  然后问去去:“去去,我们可以走了吗?”

  大家都看着去去,去去害羞得指甲盖都红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去去,倒是指示呀!”木瓜根本不管去去是否害羞,凶巴巴地问。

  去去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谁稀罕陪你们,我们走喽。”木瓜忿忿不平地说,“轰” 的一声,木瓜带着那些绿鹦鹉从他们的头顶飞过。周边终于安静下来,只有风刮着树叶,唰唰地响。

  大家边喝酒边吃肉边聊闲事儿。

  朵起说:“这个冬天我找遍了九鬼山,没有发现彩虹洞的痕迹。王老板带回来的金属探测仪也没用,上山一打开就叫个不停, 整座山都是矿都是宝也麻烦,不好找!”

  “功不唐捐,就这么一座山,慢慢找,肯定能找到的。”王眼镜信心满满地说。

  “我爷爷说过,站在彩虹洞口就可以看到弋塔凡那的顶峰。” 跛脚老头儿说。

  去去平时不喝酒,今天不知怎么了,兴奋得很,一杯接一杯, 一会儿起来敬大家一圈,一会儿又起来敬大家一圈。

  敬完第一圈,去去的脸变得红扑扑了。敬完第二圈,去去不时拿眼风扫妙莲。敬完第三圈,去去就变成话唠了。

  敬完第四圈,去去摇摇晃晃地去青岗林吐了。

  王眼镜觉得扫了大家的酒兴,对妙莲说:“这么贵的酒,吐去去闹着还要喝,但有些站立不稳了,妙莲把她扶回了房间。一躺到床上,去去就开始低声哭了起来,说她想阿爸阿妈了。

  “去去,别哭了,你阿爸阿妈在天上,好着呢!”妙莲端来脸盆放在床前,安慰她说。

  “除了姨妈,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你不知道,妙莲,我多想有个兄弟姐妹啊!”

  “没事,没事,你把我当弟弟嘛!在我心里,你就是我最亲的姐姐!”妙莲这么一说,去去居然放声大哭起来,弄得妙莲更加手足无措。

  “别哭了啊,我说的是真的。我也没有兄弟姐妹,也是一个人, 你当我姐姐好不好?”妙莲说,拿了湿毛巾给去去擦脸。

  去去一把推开他,越哭越大声:“你根本就是骗我的。什么姐姐弟弟,你连个挎包里的东西都不给我看,还说是亲人!”

  妙莲有些懵了,他不知道去去是真醉还是假醉,只得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幅唐卡,等你睡醒了就给你看。”

  “不行,就现在看,我现在就要看,除非你现在给我看,否则就是骗我的!”去去耍起赖来。

  妙莲只得打开挎包,取出唐卡,说道:“这幅唐卡里,藏着我爸爸妈妈的秘密,你不要对外人说。”自从来了西藏,接二连三发生在妙莲身上的怪事,让他不知所措。但八角街那一晚,妙莲从心底感激去去在自己快被冻死时所给予的温暖,想起了那个散发着淡淡少女香气的被筒,第一次让他从心到身都开始蜕变, 脱掉了小男孩的壳,换上了男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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