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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铃声,古道边

  2019-05-29 16:55

  那些亲历过这条古道,和马帮人一起走过这条道的人,后来毫不夸张地说:“有时候,一只跳蚤都可以把人蹬下山崖。”那种路,总是提醒大家别“狭路相逢”,以防意外。马帮大哥们走上那种恰够一对驮子走过的路时,总是会一路上打几声唿哨,吆喝几声或扯直嗓子吼山歌,提醒对面来者提早寻找避让处。

  这条古道,千百年来在人和骡马的摸索中踩踏出来,除了所经过的村庄附近有人为修过的道路痕迹外,实则是在山溪冲刷出来的乱石嶙峋中时隐时现的一道印迹和在白浪滔滔、汹涌奔流的江河畔浓密丛林中扭曲延伸的一条缝隙。

  这样的一条缝隙之路,却有一帮人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将茶叶运往西藏,将马匹换回内地,这就是因印着深深的马蹄印而闻名世界的——茶马古道。

  这样的一条古道,实际上就是一条地道的马帮之路。茶马古道的线路主要有两条:一条从四川雅安出发,经泸定、康定、巴塘、昌都到西藏拉萨,再到尼泊尔、印度,国内路线全长3100多公里;另一条路线从云南普洱茶原产地(今西双版纳、普洱市等地)出发,经大理、丽江、中甸、德钦,到西藏邦达、察隅或昌都、工布江达、拉萨,然后再经江孜、亚东,分别到缅甸、尼泊尔、印度,国内路线全长3800多公里。

  实际上,在两条主线的沿途,密布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支线,将滇、藏、川“大三角”地区紧密联结在一起,形成了世界上地势最高、山路最险、距离最遥远的茶马文明古道。马帮的队伍每次踏上这条道,就是一次跨越生与死的未知之旅。茶马古道的艰险超乎寻常,然而沿途壮丽的自然景观却能激发人潜在的勇气、力量和坚强的意志。历史似乎已经证明,茶马古道是一条人文精神的超越之路。行走于此的人们,不仅仅是为了利益,不仅仅是为了流通,而那些未知的文化,也在这条往来穿梭日夜繁忙的古道上传播、远扬。

  藏传佛教在茶马古道上的广泛传播,纳西族、白族、藏族、汉族各兄弟民族之间的经济往来和文化交流,沿途那些刻有六字真言的玛尼石堆,绘制、雕刻了大量佛陀、菩萨、神灵动物、海螺、日月星辰等各种形象的岩石,那些或粗糙或精美的艺术造型为古道漫长的旅途增添了一种精神上的神圣和庄严,也为那遥远的地平线增添了几许神秘的色彩。

  而过去一直往返于在这条道上的马帮大哥,从不文绉绉地说什么“古道”,尽管他们随便一扳指头,就能数出几辈赶马的祖先,他们觉得赶马这件事就像盘古开天一样平常,用不着费尽心力地去描述,他们祖祖辈辈就是这么来来去去的。

  民间真正感兴趣的是那些走在路上的人和物,而这条崖壁上的路该叫什么路,就留给学者专家们去定夺了。这样快意的解释,似乎更接地气般让我们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这条道也许只是一群普普通通的人为了生存往返来回走的路,就是因为山大得离谱,就是因为路险得要命,而让这条绵延几千里的路,有了使命,有了印迹,有了历史,有了传说,让人们对一直行走在上面的人有了敬畏,有了崇拜,有了神秘之感。而真正行走于此的马帮队伍,对于他们来说,行走就是他们的命运。

  TIPS:

  “马锅头”的故事

  一位年轻英俊的马锅头爱上一位美丽的白族姑娘,结婚后不久,马锅头就出去赶马帮,临行前他许下诺言,这次赶马帮回来,就再也不去冒险了,和她在家中过安安稳稳的生活。因为赶马就是生死冒险,在当地就有“砍柴莫砍葡萄柴,有女不嫁赶马人;你要娶我莫出去,你要赶马莫娶我”的歌谣,所以当地姑娘都不愿嫁给赶马人。男人出去赶马以后,新娘日日翘首以盼,马帮终于回来,却不见了马锅头的身影。马帮们说,锅头变心了,看上另一个女人,在当地结婚,不要她了。其实,是马帮遭遇土匪,为保全马帮,锅头绝命荒野……新娘不信,非要随马帮出征,来到丈夫的殉难处,竟连白骨也找不到一根。新娘痛哭之后,发誓替他走没有走完的路,在生下了马锅头的遗腹子后,削发做了一个女马锅头,一辈子把自己当男人。这个著名的女马锅头一直活到2005年,去世时94岁,终生未再嫁。

  开拓:茶马互市的历史风云

  在秦汉以前,只有四川一带饮茶和有茶叶的生产,同时四川也是我国种茶、饮茶的发源地。从唐代开始,四川绵州、蜀州、邛州等地的茶叶,就开始流入西藏地区,这也开启了藏族同胞饮茶的历史,一条将茶叶运往西藏的道路也应运而生。

  茶叶因其有助消化,消解油腻等特殊功能,深受藏区人民的喜爱,也因此饮茶成风。从明朝开始,川藏茶道正式形成。早在宋元时期官府就在黎雅、碉门(今四川天全)等地与吐蕃等族开展茶马贸易,但数量较少,所卖茶叶只能供应当地少数民族食用。

  及至清朝,开始设置台站,放宽茶叶进入西藏的数量,打箭炉因而(今天的四川康定)成为南路边茶总汇之地,更使川藏茶道进一步繁荣。这样,在明清时期形成了由雅安、天全越马鞍山、泸定到康定的“小路茶道”和由雅安,荥经越大相岭、飞越岭、泸定至康定的“大路茶道”,再由康定经雅江、里塘、巴塘、江卡、察雅、昌都至拉萨的南路茶道和由康定经乾宁、道孚、炉霍、甘孜,德格渡金沙江至昌都与南路会合至拉萨的北路茶道。

  这条由雅安至康定,康定至拉萨的茶道,既是明清时期的川藏道,也就是今天的318、317国道。川藏道崎岖难行,开拓十分艰巨。由雅安至康定运输茶叶,少部分靠骡马驮运,大部分靠人力搬运,称为“背背子”。据史料记载:“行程按轻重而定,轻者日行40里,重者日行2~30里。途中暂息,背子不卸肩,用丁字形杵拐支撑背子歇气。杵头为铁制,每杵必放在硬石块上,天长日久,石上留下窝痕,至今犹清晰可见。”从康定到拉萨,除跋山涉水之外,还要经过许多人烟稀少的草地,茂密的森林,辽阔的平原,要攀登陡削的岩壁,两马相逢,进退无路,只得双方协商估价,将瘦弱马匹丢入悬岩之下,而让对方马匹通过。

  长途运输,风雨侵袭,骡马驮牛,以草为饲,驮队均需自备武装自卫,携带幕帐随行。宿则架帐餐饮,每日行程仅20~30里。加上青藏高原,天寒地冷,空气稀薄,气候变化莫测,民谚说:“正二三,雪封山;四五六,淋得哭;七八九,稍好走;十冬腊,学狗爬,”天气的阻碍,再加道路的艰难,载那么多的货物,想要安全通行,其难度可想而知了。

  川茶就是在这艰苦的条件下运至藏区各地的,川藏茶道就是汉藏人民在这样艰苦条件下开拓的。

  茶马古道在二战中后期最为兴盛,将一条茶马互市的古道延伸进不丹、尼泊尔、印度境内,直到西亚、西非红海海岸,在当时其影响力及辐射力都令人称叹。

  Tips:

  官帮和民帮

  过去,马帮分为官帮和民帮两种。官帮又叫“旗帮”或“镖帮”,主要押运官商的重要物资,一帮多有上百匹骡马,还有专职镖师武装押运。这类马帮拥有许多好马快枪,驮子上树镖旗,浩浩荡荡,甚是威风。民帮又分固定帮和临时拼帮两种,有的地方叫常年帮和斗凑帮、驮帮、拼伙帮,一般三五匹马为一群。马帮无论大小,都有领头的,叫“马锅头”或“大锅头”,下设“二锅头”、“三锅头”、“管事”及帮员等。

  康定:这里的锅庄不是舞

  在茶马古道上,康定是很重要的一个地方。当年的打箭炉,今天的康定是诸葛出征时“一箭成名”之地,又是格萨尔烧茶的地方,是茶马古道上名副其实的交汇地。

  从元代开始这里就出现了锅庄,但这里的锅庄,跟我们所熟悉的锅庄舞,完全是两回事。

  锅庄是元代明正土司受册封后,为完善内部的统治管理机构,进行内部分封的产物。据有关资料记载,明正土司属下只有4家锅庄,即是四大辅臣,各为明正土司分担差务。后因关外大小土司到朝廷朝贡,差务繁多,原有4家锅庄支应困难,因此从4家增加到13家。到清中叶以后,发展为48家。这48家锅庄不仅有自己的藏语专有名号,而且领有明正土司委派的专门职务和差事,诸如管理服装、呈写文稿、看守城门、管理茶叶等不同类型的锅庄。

  清代初期,四川汉藏贸易的集市口岸迁至康定,汉藏商贾云集康定,商贸活动日益繁盛。为适应这种经贸发展的形势,康定锅庄开始由以往纯粹的政治统治向政治、经济双轨转化。到了清末,明正土司名存实亡,康定锅庄业则完全转化为汉藏贸易集市交易、客货栈性质的一种特殊行业。锅庄主一般不直接作买卖,他们担当着今天类似经纪人一样的职责,是通过对藏商的各种服务而收取一定的费用。这种费用最早称“退头”,后来改称“行拥”或“拥金”。

  清朝末期,朝廷像被蝼蚁镂空的堤坝一般,崩塌泄洪,汹涌而来的法国人在康定最好的地段修建了大教堂;清真寺的唤礼楼下的穆斯林兴旺发达;陕商、晋商、川商、滇商、徽商占据了最好的店面并疯狂地使之延伸。那时候,康定一下出现了几十家锅庄。形成了以专业经营的茶叶帮,专营黄金、麝香的金香帮,专营布匹、哈达的邛布帮,专营药材的山药帮,专营绸缎的府货帮,专营菜食的干菜帮,以及专营鸦片、杂货的云南帮等。由于这些锅庄、茶号以及数十家经营不同商品的商号的兴起,使这坐小城日益热闹起来,形成一座闻名中外的繁荣热闹的“溜溜的城”。

  这样一座小城,竟然集中了佛教、伊斯兰教、基督教和汉地的儒、释、道的庙、坛,极具包容性的康定,让各民族在这里共存共赢,至今成为佳话。

  TIPS:

  小说中的锅庄

  小说《康巴》曾荣获第十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其作者达真在小说中写道:“锅庄,是藏商、汉商和锅庄主发出三种笑声的四合院。”锅庄主谙熟牛皮、药材、茶叶的行情,不懂汉语的藏商将运来的牛皮、羊皮、药材全都委托锅庄主与汉商交涉,每笔生意下来,藏商和汉商都很满意,白花花的银子就这样流进了锅庄主的钱包。无论藏地来的藏商和汉地来的汉商,只要走进这个四合院子,他们就像中了魔法,都自愿地将货物拿出来任由锅庄主交易,并抽取利润。以前的锅庄主就像今天的大商场一样给南来北往行走在茶马古道上的商人们提供了一个最快捷的交易平台。

  回望:那些行走在茶马古道上的人

  熟悉这条路的人都知道,五月端午过后行走茶马古道才是最适宜的时节。因为沿途冰雪开始融化,人和骡马都有了饮用水,新草也慢慢地长了出来,骡马可以一边慢慢地在草色青青的路上前行,一边尽情享用鲜嫩的青草。

  马帮人出门前一般会佩带上银制的护身符“左贡”,实际上是一个做工精致的佛盒,上面刻着佛像和各种佛像图案,盒子里塞着佛教经文或活佛加持过的符咒。特别珍贵的“左贡”,里面甚至会有喇嘛的一片衣角或是头发,这会让马帮人更觉珍贵和珍惜。

  当年马帮人出发时,腰里还会别一把十响的小手枪,赶马人则会佩戴长枪,以防路途中的野兽和路匪。那个时候,枪就是真正的男子汉的象征。身穿藏袍的马帮人,总是入乡随俗,用一根腰带将宽袍大袖的藏袍束紧,右臂袒露,行囊里通常还会有兽皮帽、羊皮袍和藏靴。这些辛苦的马帮人一般远行一次,会在远离文明的荒野之中度过半年以上的时间,充足的准备是必不可少的,通常要准备的东西很多,除了必须的铺盖、餐具,还有帐篷和炊具等家当都必须带上,在饮食方面以腌肉、面条、糌粑为主,在外风餐露宿的艰难行程中,用清脆的铃声和得得的马蹄声划破山谷的寂静,在雪域高原奔波谋生的特殊经历,造就了他们讲信用,重义气的性格,更使得这帮汉子有非凡的勇气和能力。

  曾经拍过茶马古道上往来马帮生活纪录片《德拉姆》的导演田壮壮说:“你慢慢才能感觉到,土地和人的那种特别密切的关系,它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隔开的,你会觉得,那个人,他真的住在那儿的时候,他和那片土地的那种关系有多结实,真的像山一样那么结实。”

  也许这就是这条古道和行走在这条古道上的人真实存在的意义,马帮人的际遇和命运与这条路交织在一起,他们用汗水、心血、勇气、智慧浇灌了这条冒险之路、探索之路、生存之路。如今,那些成群结队的马帮队伍不见了,那些产于四川的茶叶,也早已可以通过飞机、汽车、火车直接运输了,但那些旧时光如铜镜,在日子的晾晒下熠熠发光,闪着光芒,让人忍不住要去回头,要去回望。

  TIPS:

  纪录片《德拉姆》:

  真实地反映了生活在茶马古道上的人们的生活。影片从丙中洛出发,沿怒江而上,一直走到西藏南部小镇察瓦龙。导演田壮壮拍了40多天,拍下了60多个小时的素材,但从中剪辑出来的纪录片《德拉姆》仅有2小时。

  《德拉姆》一共采访了11位当地人,包括乡村代课女老师、马帮汉子、村长、牧师、老和尚、小喇嘛、小孩、老农民、最老的104岁,最小的只有7岁。这部片子立体地把怒江流域的人文、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的价值观、家庭、信仰、情感等都通通表述出来,11个被采访者通过自述的方式,再现了远去的那些岁月马帮人的故事和生活。

  马帮现在变车帮

  滇藏线自上世纪中叶以来,由于公路的逐渐修通,“车帮”开始在这条流动的文化带上称雄。之所以戏称走这条道的司机为“车帮”,是因为走这条线的司机们的生活方式和文化使命,似乎与马锅头们并无太大差别。开卡车的康巴汉子和牧民一样,烧的是牛粪,住的是帐篷。要是陷了车,他们会耐心地用羊皮风袋把茶水烧得满满的,等待太阳把泥沼晒干。

  (文/香乔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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