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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藏高原上的女探险家(上)

  2019-05-29 16:24

  青藏高原上的女探险家(上)

  到达拉萨的第一个欧洲女子

  20世纪初,西藏的大门完全被关闭,这块禁地变得比以往更难靠近。 来到亚洲的西方人所持的通行许可证上特别注明:不许进入尼泊尔、不丹和西藏,不能通过除了其许可证上指出之外的其他任何道路去参观任何地方。

  但法国女子大卫-妮尔把到达西藏腹地视为自己的修行之旅,她不仅要到达西藏地理上的腹地,还要到达一个从未有西方人到过的西藏精神腹地,而这一切她都做到了! 1912年,大卫-妮尔到达印度大吉岭,准备敲开“西藏的大门”,但旅行的过程并不顺利,她于1918年到达贡本(塔尔寺),并在贡本待了三年,游遍了甘青地区的藏传佛教寺院,还在寺中参习藏传佛教经典,研究佛学。1921年,大卫-妮尔在其义子庸登喇嘛的陪同下化装进入西藏腹地,历尽艰辛终于到达了拉萨,成了进入拉萨的第一名欧洲女子。1924年5月10日大卫-妮尔回到了法国。

  1921至1944年间大卫-妮尔曾先后四次到中国四川、云南、甘肃、青海和西藏等地探险,辗转在中原与西藏之间的茫茫戈壁、草原和沙漠之中,她是深入西藏腹地的最后一位独行者。她对藏传佛教有较深入的研究,对藏传佛教在西方的传播与宣扬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她本人修行过密宗,在锡金一座寺院中跟随一位有名的隐修者学习过拙火定,她终生对藏传佛教充满了无限的热爱和虔诚。根据藏族人相信的前世因缘之说,大卫-妮尔的前世应该出生在藏地,她曾是一名共济会传教士,但后来却皈依藏传佛教:“佛陀成了我脑海中的导师,我只通过佛陀来观察世界”,她给自己取了一个法号名叫“智灯”。

隐瞒身份:谎称是安多土著人

  “你是哪里人?”

  “我是西宁人”

  藏族人在路上相遇,常会问起对方来自哪里,但这样普通的问话也会让大卫-妮尔心头一惊,欧洲人的身份让她对这一问题很敏感,但问题却不可避免。

  有一天早上,那是在一条很美丽的山谷中,他们正在路旁的一个山洞准备早餐,路过的一位贵妇停在他们面前,询问他们来自哪里。

  “我们是来自库库诺尔(青海湖)北部牧场的蒙古牧民”。

  “你们是夷人(外国人)吗?”妇人打量了她后问道。

  大卫-妮尔只能以大笑来摆脱这一问题,一旁的庸登担心露了马脚,站起来向贵妇展示自己真正的蒙古人面貌,并强调她是他的母亲,以减少猜测。大卫-妮尔认为她可能把“措”(湖)误听成了“嘉措”(大洋)了,然后认为他们是“从蓝色大洋彼岸”来的,所以认为他们是夷人了。但更可能是她的外貌出卖了她,尽管她煞费苦心地想装扮成藏族人,但她毕竟不是藏族人。这次经历让大卫-妮尔更加注意自己的化装,他们也再不说自己的家乡在库库淖尔,而改成了更南边的拉卜楞,他们成了拉卜楞附近的安多土著人。

露了马脚:锅灰洗掉露出白皮肤

  1921年6月,在大卫-妮尔刚要进入西藏大门时,便被边境岗哨的士兵认出是欧洲人而被囚禁。这次牢狱之苦让她开始对自己的欧洲人特征进行化装掩饰。一路上,她装扮成一位贫穷的老妇人,用可可粉、锅灰涂黑自己白皙的皮肤,用墨炭擦拭自己的手指,头发也用墨汁染黑,并编织了牦牛毛,旅行也常选择在远离人群的时间和地点进行。但这一切精心地准备和打算还是不时出现纰漏,让两人陷入危险的境地。

  有一次是在大卫-妮尔去河边洗刷煮茶的小锅时,忘记自已不久前在手上抹的锅灰了,手一入水,锅灰被冲走,雪白的皮肤露了出来。旁边站着的两个女孩子在嘀咕着她是不是夷人,不然皮肤怎么那么白。但藏族人对外国人的概念并不明确,他们把外国人称为“蓝眼睛”、“俄勒斯”、“英吉哇”、“白眼人”等,他们并没有多少机会能看到真正的外国人,只是大卫-妮尔奇特的五官,白皙的皮肤与藏族人明显相异而引起了他们的怀疑。所以当这些人中有些人怀疑他们是外国人时,还有人自认为见多识广地为他们辩护,说他们是蒙古人。大卫-妮尔迅速地用锅灰掩盖住暴露的皮肤,与庸登离开了大家的视线。这一次也有惊无险!

  一次简单日常的拌糌粑也可能暴露她是外国人的身份。有一次在一个小村子里,一名善良的布施者让庸登和大卫-妮尔进入她家,布施给他们奶茶和糌粑。按照藏族人的饮食习惯,在喝完奶后,会留下一点用来拌糌粑,而拌糌粑都是用自己的手指完成。就是大卫-妮尔用手拌糌粑时,手上的颜料染黑了糌粑,奶茶上漂浮着一条条黑色的痕条,而解决这一危急情况的办法就是赶紧把它吃掉,伴着怪味的糌粑实在难以下咽,但她只能一咬牙把它吃了下去,化解了这次的危机。

  只有一次,他们被彻底认出来了。“尊敬的老妇人,你那藏袍里兜着的人头骨念珠和密教修习者佩戴的戒指是哪里来的?”一名云游僧很神秘地出现在他们面前问道,他认出了大卫-妮尔,知道她是一名密教修持者,他的问话不容辩解,那双能洞察万物的双眼看透了一切,他知道他们是谁,来自何方,又将去何处,幸好他不会去告发他们。

  绝处逢生:“拙火定”驱严寒

  “您是一位可以‘自身起火’的空行母,不需要火。您自己暖和一下吧,不要管我,我跳一跳、跑一跑就热和了。”庸登这样对他的义母说道。

  在翻越然乌山口后,大地已被厚厚的大雪掩埋了,洁白的月光为白雪覆盖的地面洒下一层银光,景色美得让人窒息,让人窒息的还有那凛冽的寒风。在月夜行走的旅人一刻也不敢停下,因为只有不断地行走才能保持身体的热量,使自己不会被冻死。可供燃烧的干牛粪终于在河边上捡到了,但点火的火镰受潮打不着一点火花。庸登无能为力,只希望他的义母能利用密教修行使自己暖和起来,但这时大卫—妮尔想到了更好的办法。她把火镰放在自己的衣服里,开始修炼“拙火定”,沉浸于三昧修持中。

  刚坐定不久,我就感觉到火苗开始从我的身体里冒出来,火苗窜得越来越高,火势也变得越来越大,很快火苗就把我完全包围住了,红色的火舌开始从我的头部向下窜,一股无与伦比的美妙感觉浸入到我的心中,漫延开来……

  ——大卫-妮尔修习“拙火定”时的感觉

  拙火定,在藏文里是表示温暖的意思,是藏传佛教密宗六种成就法中的一种基本修行法,也被称为“火瑜伽”,主要修习气脉,入定时修行者脐下丹田中能生出暖热之气。1912年,大卫-妮尔在锡金一个不起眼的小寺中遇到了一位很有名的喇嘛,她尊奉他为上师,跟他学习三年,修习拙火定。一些修行高深的密宗修行者在修行拙火定时,会赤裸上身或者只身着单薄的衣服坐在雪地中,当他修炼时,四周的雪会融化掉,身上湿透的衣服都能被烘干。

  大卫-妮尔修习“拙火定”,把受潮的火镰烘干了,顺利地点燃了柴火,使得两人不至于在这样荒凉的地方被冻死。他们成功地走出了山谷,进入到一片更广阔的天地之中。

百岁人生:活着就是一种幸福

  在大卫-妮尔进藏的时代,藏域流传着一个有关波巴人的传说。传说波巴人是以抢劫为生的游牧民,主要包括玛旁雍措湖畔的阿里人,库库淖尔北部地区的道格巴都人和阿尼玛卿山麓下的果洛人,他们的存在令旅行者闻风胆颤。

  大雪整整下了三天,阿尼山口成为无法翻越的绝境,大卫-妮尔和庸登两人正处于饥寒交迫的困境中,庸登的脚受了伤,这里还是波巴人的活动领域,早在路上他们就已耳闻波巴人的彪悍,一切都显得希望渺茫,生机无望。就在一片死寂世界的深处,他们遇到了十余个波巴人,这些在外人看来十分神秘的波巴人并没有如传说中的凶残,大卫-妮尔反而觉得他们很亲切。波巴人请求庸登为一次政治活动结果占卜,还布施了一些食物。波巴人告诉他们阿尼山口已经完全被封闭,若无神的庇佑,他们必死无疑,所以当两人到达卓洛村时,村民们惊呼这是一个奇迹,现在他们完全身在波巴人群之中了。 卓洛村坐落在峡谷深处,四周是绝美的高山风景。种种有关波巴人的传闻再加上偏僻的地理位置,使得大卫-妮尔获得了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在这里她不用担心自己外国人的身份会被发现,因为没有人会想到一个西方女子会有胆量深入让人闻风丧胆的波巴人聚居中心。大卫-妮尔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惬意,但她的手枪一直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时刻准备着。这里的波巴人显得很友好,因为两人在大雪中成功穿越阿尼山口的事为他们在当地人中赢得了声誉,当地人不断要求庸登为其占卜,并奉上了可观的糌粑和酥油,这些食物及时补充了他们接下来的旅途所需。

  波巴人的热情与礼貌给大卫-妮尔留下了良好的印象,但这种好印象没有持续多久。离开卓洛村的这天夜里,他们在波巴人居住的一片庄园中吃了闭门羹,大卫-妮尔这才意识到对一些人来说自己依然是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好在波域的旅行还算一路太平。直到几个心术不正的波巴人出现在山洞口,以兜售物品为由,放肆地抢劫他们的物品,最终大卫-妮尔掏出手枪吓退了这群劫掠的人。接下来的旅行便不再太平,他们又遭遇了几次强盗。但他们最终还是很幸运地渡过了雅鲁藏布江,到达江达。并从那里沿着旧有的驿道到达了拉萨——这座大卫-妮尔魂牵梦萦的圣地之城,完成了她的朝圣之旅,成为第一位进入拉萨的欧洲女子。

  大卫-妮尔是所有旅藏西方人中寿命最长的一位,据说这跟她修习密法不无关系。大卫-妮尔经历了一个世纪的轮回,那些峥嵘岁月,沧桑往事都刻录在老人的皱纹里,西藏一直是她萦绕心头的缘。大卫-妮尔在她98岁生日时亲笔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我应该死在羌塘,死在西藏的大湖畔或大草原上。那样死去该多么美好啊!意境是多么的美啊!”1969年9月8日,这位传奇的法国女藏学家在她101岁生日前与世长辞,完满地划上了她那一百年传奇人生的句号。

  生命因冒险而丰富多彩,因痛苦而深沉厚重,那些旅途中经历过的磨难变成了蚌壳里的珍珠,成了人生最宝贵的财富,也只有体会过痛苦磨难的人才能明白人生的真谛。大卫-妮尔在经历旅途艰难时,用一首富有哲理的小诗安慰自己:

  “活着就是一种幸福,只有那些饱受过折磨的人才能无所忧虑!”

  法国有一座“布达拉宫”

  1928年,一批收集于西藏的佛像、刀具、法器等物品在法国底涅展出,该地遂被视为“法国的布达拉宫”,收集这批器物的正是法国传奇性的女性——大卫-妮尔。法国著名藏学家布尔努瓦(Lucette Boulnois)评价这位女探险家是法国藏学研究的开启人。大卫-妮尔在西藏和藏地边缘待了近二十年,不仅深入到禁地中心,还深谙藏传佛教教义,被人奉为“空行母”,这是20世纪上半叶西方探险史上的奇迹,是那个时代探险乐章的高潮,在西方掀起一股猛烈的“大卫-妮尔热潮”,激发了西方对藏传佛教研究的极大兴趣。

  大卫·妮尔(1868~1969)终年101岁。一生中共写过26部著作,其中与藏传佛教研究有关的有:《旅行日记》(Journal de Voyage)(2卷)、《岭•格萨尔的非凡生平》(La vie Surhumaine de Guesar de Ling Le Heros Thibetain)、《西藏的宗教与教义》(Initiations and Initiates in Tibet)、《藏传佛教密宗的灌顶》(The Secret Oral Teachings in Tibetan Buddhist Sects)、《在喜马拉雅的心脏——尼泊尔》(Au Coeur des Himalayas:Le Nepal)、《一个巴黎女子的拉萨之行》(My Journey to Lhasa)、《大西藏:绅士土匪之乡》(Grand Tibet:Au Pays des Brigands-Gentilshommes)、《西藏的巫术和巫术师》(With Mystics and Magicians in Tibet)、《西藏的魔术与神秘》(Magic and Mystery in Tibet)、《五智喇嘛》(Le Lama au Cinq Sagesses)、《古老的西藏面对新生的中国》(Le Vieux Tibet Face a la Chine Nouvelle)等。

  文/朱华玉 图/资料图片

  原文刊登在《西藏旅游》2014年10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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