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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藏高原的地图测绘

  2019-05-29 16:22

  有时候绘图者会把自己走过的路线用红色的线条描出来,这样你就可以循着他的脚步,看他翻过了哪座山,穿过了哪个隘口,趟过了哪条河,在哪个山坡驻足,在哪个浅滩扎营。地图的魔力正是体现在它的这种精确却又扑朔迷离,你可以知道这是一条河,这是一座山,但你却无法知道这是怎样的一条河,怎样的一座山。地图上任意的两个点之间,可以很近也可以很远,描述的景物可以想象却无法得知真实情境,这种强烈的迷失感让人产生一种复杂而微妙的情感。地图是一个高度抽象的世界,它就像海市蜃楼,在眼前展示着远处真实又虚幻的场景。

  了解西方考察家在西藏的考察活动,最有意思的就是翻看他们绘制的各种相关地图,思索着今天前往西藏是否还沿着他们来时的路,是否还会在他们昔日休憩过的地方停留,是否还能遇着他们昔日遇到过的故人,他们记录的藏语地名是否还在沿用,他们记录下的那个地方今天又是怎样的光景,那个地方又是否有关于他们的记录。我总是带着这些想法走在路上,有时候到一个地方,正好是某位考察家到过的,便会想他看到的风景是否我今天依旧可以看到,他记录下的羌姆(一种宗教舞蹈)是否也是我今天看到的这样。自17世纪以来,数以百计的西方人进入西藏,这些旅行者、探险家绘制了无数张西藏地图,指引后来的人循着他们的经验进入西藏,这些零散的地图资料最终汇集成西方人有关西藏地理的认识,这些地图不仅包括了西藏的地形地貌,也包括了西藏的人文风情。

  仰卧的罗刹之传说 从地理学的角度看,“西藏”占据了青藏高原的大部分。有关西藏的地理想象,存在着西藏地形如仰卧的罗刹之传说。相传公元七世纪文成公主远嫁吐蕃,初到雪域之地,公主就用《八十种五行算观察法》堪舆和推算出此雪邦地形如罗刹女仰卧之状。

  卧塘湖为罗刹女的心血,红山及夹波日山作其心骨形状。而拉萨这个地方则形似八瓣莲花,四周八宝呈祥,天空八辐轮转,是吉祥殊胜的宝地;拉萨东方地形如灯柱竖立,南方如宝塔高耸,西方如螺杯置于供架,北方如莲花盛开,尤其是在四座圣山环绕的地方,还有娘镇潘迦山似宝伞,墨仲山似金鱼,洞喀石岩似莲花,治之积水似白螺,宗赞山似宝瓶,玉麻日山似吉祥结,潘迦山似宝幢,丈浦岩山似轮宝,诸如是等为八吉祥相。又有夹喀山、许巴栋、热喀扎、觉木塞等,为金、银、铜、铁四大矿藏。尚有东方白虎,即格洞沃玛,南方青龙,即藏布江,西方朱雀,即第布栋,北方玄武,即帕邦喀。总观其天象呈八辐轮,地呈八瓣莲。

  西藏本是一块神圣之地,而拉萨更是圣地中的圣地,但这种神圣的吉祥宝地,也会有恶魔地煞兴风作浪,因此松赞干布时期,在西藏各地修建佛寺、佛塔,供奉佛祖神像,以降伏威慑妖魔鬼怪,护佑藏地之幸福太平。相传在卫藏四茹修建了十二座镇魔寺院,用来镇压罗刹女的四肢关节。20世纪90年代,西藏自治区文物管理委员会在整理罗布林卡文物时,发现了两幅《西藏镇魔图》唐卡,这两幅唐卡的发现印证了藏文史籍中记载的关于文成公主算卦修建大昭寺以镇魔女的传说。

  西藏在人们的心中是一种神圣又神秘的存在,关于西藏的地图也存在宗教的幻想与神秘。《西藏镇魔图》构思极为巧妙,唐卡中绘制了一个仰面而卧的罗刹女,罗刹女的身体上描绘了高山、河流和峡谷,在罗刹女的十二个重要关节上分别分布着十二座寺院。绘图者把西藏地形与人体结构相结合,完美地展现了西藏的自然地理和宗教文化的融合。

  从严格的地理学标准来看,这幅地图绘制得并不标准,但我们却无法否认它的价值,我们现在所说的地图多是指地形地貌图,但地图应该是包括很多种的,因为有各种各样的地理文化存在,如自然的地理、政治的地理、历史的地理和文化的地理,此外还有宗教的地理。在宗教的地理上,自然的山水都被赋予了全新的内涵,在藏传佛教文化浓郁的西藏,宗教的地理不可忽视,宗教的地图更是妙不可言。

  最早的西藏科学地图测绘约在康熙年间 每一张地图都有一段可追溯的历史,都是人类探索发现的一段旅程,载满了探险家和勘测者们的精彩故事。旅行家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记录在了一张张地图里,在地图上可以看到他们的脚印,他们所见过的山川河流,他们询问当地人得知的地名、山名、河流名。中国地图测绘的历史起源很早,可溯源至西汉时期,但好景不长,16世纪欧洲人的远航使欧洲人绘制世界地图的热情高涨,同时也使欧洲地图绘制的技术得到提高。17世纪的荷兰是“海上马车夫”,在世界各地的殖民扩张刺激了荷兰地图测绘技术的发展,成为当时全欧洲最领先的地图绘制国。

  17世纪时的地图是富人炫富用的工具,装裱地图的框都是用纯金打造;贵族送给国王的礼物也是地图;有钱人家里的墙壁上除了挂油画外还必须有地图,因为地图已成为一种身份的象征,一种财力势力的符号。 有关西藏的地图在西方极受欢迎,一方面西方人在当时进入西藏极为艰难,绘制地图更是非常不容易;另一方面因为地图跟政治的关系密切,很多时候中国官方会以西方人有无绘制地图作为判断他政治身份和入藏目的的依据,所以,西方人在西藏勘测绘制地图时都是秘密进行、小心翼翼。

  中国有关西藏的科学地图测绘可上推至清康熙年间。据1736年法国杜赫德所撰的中国地理志序中的记述,清康熙皇帝早先派来中国的西方天主教耶稣会的神父们为他测绘北京附近的地图,他亲自对所绘制的地图进行校勘。当时在中国的法国传教士在地理学方面的专业素养较高,他们绘制的地图比以前的旧地图精准很多,康熙皇帝便让他们负责测绘各省的地图。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法国传教士包温特(Bouvet)、雷敬思(Regis)、佳妥思(Jartoux)等神父,便先从北京长城附近开始测绘,开始了全国范围的地图测绘,这是中国地图测绘史上的重大事件。但这一时期的地理测绘并没有包括藏区,据翁文灏先生考证,为弥补这一地图上的空白,康熙皇帝曾于1717年派遣驻北京雍和宫的喇嘛楚儿沁藏布兰木占巴和理藩院的主事胜住等人进入藏区测绘西海、西藏舆图。他们从西宁前往拉萨,再从拉萨到恒河沿岸。他们回到北京后,法国传教士雷孝思便根据他们的数据绘制了西藏地图,填补了《皇舆全览图》中的空缺。但这两人并没有受过西方地理测量的专业训练,他们在测量的过程中,由于战乱影响,没有亲自勘测西宁、拉萨至恒河一段的路线,而是根据以前的传闻编制的数据,这就使得西藏地图测绘的数据不甚精确,但这是有关西藏地图测绘的最早地图资料。

  这幅《康熙全览图》根据1717年(康熙五十六年)的木刻版重印,这一版刻印总图1幅﹐分省图和地区图28幅,这幅地图中西藏及蒙古西部地区有很多空白,直到1719年(康熙五十八年)印行的铜版图,才补充上西藏和蒙古西部的详细地图。

  英国人用念珠测量地理距离

  18世纪英国控制了尼泊尔、锡金、不丹和印度,掌握了沿喜马拉雅山南麓的中印边境地带,而西藏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英国殖民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英国拥有前往西藏的地理优势,而且还可从锡金、拉达克派遣藏人前往西藏。1865年英国派遣南·辛格(Nain Sigh)由尼泊尔进入西藏,他化装成拉达克商人经日喀则、江孜到达拉萨,并于1866年10月返回印度。南·辛格采用一种很巧妙的方法进行地理勘测,他把藏族人常用的念珠由108颗改为100颗,他每走一百步便拨一粒念珠,以此来测量距离;他还把测量各地方位的记录和秘密罗盘放在藏族人常用的手持转经筒内,以此来记录测量数据,并不引起人们的注意。

  英国派出的另一位有名的间谍是潘迪特(Pundit A.K)。1879年潘迪特从印度出发,前往藏地进行地图测绘。1879年和1882年,潘迪特两次到达拉萨,到过打箭炉、巴塘、察隅和金沙江、澜沧江、怒江和博楚河等地,探查了黄河源头,他也用念珠计算里程,秘密绘制了大西藏地图,他绘制的西藏地图与俄国人普尔热瓦尔斯基、英国人尼丹所绘制的一致,是当时有关西藏地区测量较精确的地图之一。他的成果刊发在1885年英国的《地理杂志》上。

  潘迪特所绘的西藏地图,主要绘制了西藏东南部至青海湖地区的地图。潘迪特在地图上用红色的细线标明了自己的行进路线。

  欧洲人在西藏测绘地图 法国传教士对西藏描述之准确在西方是出了名的,普尔热瓦尔斯基便曾根据法国传教士古伯察的游记一直走到青海湖地区。早在18世纪30年代,法国皇家地理学家唐维尔(J. B. D’ Anville)根据清康熙年间在华的法国天主教传教士所测绘的详细地图,并结合其他相关资料绘制成了包括蒙藏地区在内的中国各个地区的详细地图,这些地图在欧洲各国竞相传印,唐维尔虽然没有到过中国,但他绘制的地图之精准让人惊叹。当时中国政府还把清初所绘制的地图当作秘籍,直到后来他们在一些西方考察家的行李中搜查出有关中国的地图时,才发现我国地图绘制的粗糙,不得不感叹西方人所绘制地图的详细与精确。

  法国人窦脱勒依(Jules Leon Dutreuil de Rhins)与格雷纳尔(F.Grenard)是最早从书斋中走出来,亲自前往西藏进行地图测绘的欧洲考察家。1893年6月,窦脱勒依与格雷纳尔从新疆于阗出发,一路东行,于1894年6月中旬经库库淖尔(青海湖)南岸抵达青海丹噶尔,然后再经西宁到达兰州,窦脱勒依根据此行的测量数据,绘制了包括青海河湟地区在内的青藏高原东北麓地区的详细地图——《西藏全图》。清光绪三十年(1904年)胡惟德将这幅地图译成中文,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四川制造局绘图所据胡惟德译图摹绘,对内容进行详细注记。清驻俄钦使对窦脱勒依所绘的地图有高度评价,他在上进的奏折中说道:“圣鉴事窃查自康熙乾隆年间两次平定西藏久隶版图,其山川道里官私记载亦不下一二十种,而于與图一门,测绘尚未精确。近年西人身历藏地者,官派私游,还来纷至,除英俄政府历年密派人详细测绘秘藏军务,处预备行兵造路通商之用。外间无从觅获。外其余各国官私纂辑绘图系说以臣目之所见,已不下二十有余种。其他未见者尚多,证以中国旧籍有合有不合,然彼皆自亲履得来,较为可据,尤以法人窦脱勒依所绘之图为最详备,臣前随使英法即考求藏中與地。迄今已十余年。茲饬员即就此图译成汉文证以一统志会典事例诸官书,更搜辑《四川通志》、《卫藏图志》各书,互相参考,译印成图地名悉从中国旧籍不敢臆造,以免纷歧。”

  这幅地图后来被翻译成中文进行印制。西方人绘制的西藏地图详细地记录了山名、地名、河流名,是今天研究西藏地名和民俗文化的重要文献资料。

  《大清帝国全图》中的青海西藏地图,刊于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

  有关西藏的地图测绘,德国军官费尔希纳(Wilhelm Filchner)不可不提,他绘制的地图十分详细,堪称精美。费尔希纳于1903年至1905年率领一支黄河上游考察队到青海,测量了由西宁经哈拉库图、托索湖、鄂陵湖到川北松潘的路线,绘制了有关西藏的地图46幅,并绘有包括青海湖和柴达木地区的考察总图一套(共五幅地图)。

  今天,前往西藏仍是很多人心中的梦,探险在继续,西藏地图的测绘便没有终止。其实,在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在绘制一幅属于自己的西藏地图,每一笔每一画都在随着我们的脚步和认识铺展开来,或许我们只是为欣赏西藏独特的自然风光,又或者是为参观藏地遍布的寺院建筑,也有可能是为瞻仰西藏的神山圣水,又或者仅仅是为了感受藏地浓郁的宗教文化,每一位前往西藏的旅人都有自己的梦想与构思,每个人都将绘制出一幅独一无二的西藏地图。

  文/朱华玉 图/资料图片

  原文刊登在《西藏旅游》2014年7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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