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600多年前的一天晚上，格鲁派创始人宗喀巴大师做了一个梦，梦境中只见荆棘变成明灯，杂草化作了鲜花。他认为梦中所见即为仙界，此后，宗喀巴组织僧侣用酥油塑成各种奇花异草，再现梦中仙境。从此，这从指尖绽开的酥油花在雪域高原处处开放……
文、图/肖枫
说起酥油花，大多数人都不会陌生。要问哪里的酥油花最为有名，多数人都会回答，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塔尔寺啦!但很多人都不会知道，在西藏日喀则仁布县有一个康雄乡，它的酥油花年年藏历新年都会出现在拉萨，这个乡的酥油花与塔尔寺的一样精美，距今已有400多年的历史。
沿着雅鲁藏布江去仁布
头天与仁布县文广局的次仁德吉取得联系，8月29日早晨6点过，天还没亮，便驱车前往仁布县。此次我要寻访的是康雄乡一位酥油花制作的传承人次仁。
去仁布一路基本上是沿雅鲁藏布江这条极地天河前行，这是一条以日喀则为出发点，吸纳雅江高原游牧文化的东西部通道。不过由于走得太早，一路上都还是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行驶，我几乎没有留意到雅江的存在，直到一个多小时后快到仁布，在一处大桥时，天色已亮，我才突然间看到空阔的雅鲁藏布江就在旁边流淌，这里水势平缓，在霞光中倒映着天光，呈现出青玉般的美丽色彩，原来她一直悄无声息地跟随着我。
雅鲁藏布江是西藏境内最大的河流，也是世界海拔最高的大河，自西向东流经仲巴、萨嘎、吉隆、昂仁、拉孜、萨迦、谢通门、日喀则、南木林、仁布等地。雅江流域历来都是西藏主要的农牧区之一，这个季节已是临近青稞收割的季节，大片青稞沉甸甸垂着麦穗，在风中微微摇弋。青稞地间杂着肥沃墨绿的牧草，还有零星的油菜花，雅江的远处，耸立着高高的雪山。江水、良田、雪山、草原……多层次的自然景观注定了这是一条游牧和定居的长廊，半游牧半农耕的生活方式，也就催生出拉孜堆谐、定日洛谐等丰富的特色民间传统文化，以及藏刀等传统手工技艺，当然也包括了酥油花这样的民间艺术。
酥油花技艺列入乡小学兴趣课
次仁德吉在仁布大桥处与我汇合后，她当向导带我向康雄乡前行。约过了一个小时，才进入康雄乡的地域，道路已很狭窄，一面是高山，一面是奔腾的江水，而在那些高高的山顶，不时会有寺庙出现。次仁德吉说，这里有很多这样的寺庙，虽然不大，但都历史悠久，就在这附近还有一处古塔非常有名。可惜我时间很紧，只能留待以后再去造访了。
车到乡上后，次仁已经在位于文化馆的手工作坊处等我们了。45岁的次仁有着硬朗的轮廓，褐色的脸上一双眼睛十分的明亮，像嵌着的玻璃珠子般晶莹。
文化馆一楼是合作社纺织作坊，二楼就是酥油花作坊。因为酥油花是有季节性的，大部分的时间，这里并不是作坊，而是乡上开设的文化课堂，而康雄乡酥油花制作技艺已正式编入康雄乡小学兴趣课程，偶尔次仁会在这里为喜欢手工的孩子上点酥油花的基础课。
现在是假期，空旷的教室里只堆了些造型奇特的低矮小桌，有些像独立的课桌，不过中间像火锅桌一样放着一个不锈钢盆，里面盛着清水。
8月当然不是制作酥油花的季节，不过为了演示给我们看，次仁特地带来了冻在冰箱中的染上矿物颜料的酥油，红的、黄的、蓝的、紫的……他
把这些酥油各取一小块，沿水盆边缘粘了一圈，原来酥油遇热易化，为了不让手指的温度融化酥油，也为更好保持酥油的硬度，需要不时把手指浸在水中降温。他又在桌上撒上些面粉，这是因为面粉有很强的去污力，在用另一种色的酥油时，先沾些面粉可以去掉手指上的前一种颜色，而不至让酥油花色彩混杂。
最后他在桌上将十余把不同型号的木制刻刀摆成一排，准备工作这时算是完成了。从没亲眼目睹过酥油花制作过程的我们，满怀期待地等着精彩的上演。
小小雕花暗藏深意
画画需要画布或图纸，制作酥油花也是这个道理，对于大型、复杂的来说，需要用柔软的草束、麻绳、竹竿、棍子等扎成大大小小不同形态的骨架，就像稻草人一样，然后再在上面敷塑。不过今天次仁给我们演示的是酥油花中最简单的一种，即只需要在一块像古代令牌模样，贴有金黄色锡薄纸的木板上粘贴酥油花图案。
只见次仁先在木板上敷了些粉色的酥油，在上面随意画了些波浪纹，这样便使后面的酥油粘得更牢。酥油在他手中像捏面泥似的，他先捏了两根条状的白色酥油贴在木板上，这时还看不出是什么。然后又捏了个大些的酥油团贴在两根条状酥油上，紧接着又是两根条状酥油贴在上面，现在看出这是个动物的身体。当他给这个身体加上有长长鼻子的头部时，原来他做的是一只大象，就像“把大象装冰箱总共分几步”一样，雕花的每一个部件都是拼装上去的。
此后，他分别按步骤在大象身上站了只猴子，猴子身上又立了只兔子，兔子身上是孔雀，最上面是日月。在完成这些主体后，又在底端和四周点缀了花朵，每一片花瓣薄如蝉翼，比指甲盖还小，可经他的手轻轻揉捏后，微微一卷，就赋予了生命，栩栩如生。最后对细微的纹里还需要用不同的刻刀精心雕刻。
这样的创作对次仁来说不知已进行过多少遍，即使这是最为简单的示范花样，一旦进入制作过程，次仁就完全沉浸在了雕花的世界，明亮的目光只专注于一块小小的木板，整个室内静得只有他每次用指尖沾清水的水波声。
一个多小时后，精美的酥油花才最后完工。仁布说，这个样式叫“吞巴卑希”，画面上呈现的大象、猴子、兔子和孔雀是他们在过河，本来孔雀是可以飞过去的，但为了团结，他们相互支持，互为依靠。这个图案的雕花是逢年必有的样式，因为寓意家人团结和睦。
康雄酥油花因制作技艺历史悠久、造型精美，每年藏历年前后当地群众都会前往拉萨、日喀则进行酥油花展销，年销售额在百万以上。次仁所在的贡巴能村，全村4000多人中就有三四百人从事酥油花的制作，每年在藏历新年前后15天的时间内，每人可以靠卖酥油花找1万多元钱。
次仁的酥油花制作是从仁布强钦寺学来的，当天返回途中，我无意间在强钦寺的壁画上见到了次仁演示制作的酥油花“吞巴卑希”图案，大象、猴子、兔子和孔雀的组合形式基本一致。在回日喀则的列车上，我翻看随身携带的法国藏学家石泰安的《西藏的文明》一书时，竟然发现有幅插图正是画的“吞巴卑希”，还有一行注解说这是“合作的隐喻”：小鸟带来了树种，兔子以其粪而为之施肥，猕猴为之灌水，大象获得了树荫。每一方都为另一方作出了巨大功德。这小小的酥油花，也暗藏着古代藏民族思辩的光芒。
酥油花是难以持久保存的，稍一遇热就会融化，她的生命有如昙花一现。不过，那又怎样，无数的手工艺人代代传承，只为等待她的刹那光彩，要美就美在一刹那。
TIPS
酥油花
酥油花在藏语中称“仔卓”，是一种雕塑艺术中的特殊形式，其技法称为油塑。藏族同胞们用彩色酥油塑造出立体山水风物、亭台楼阁、花草树木、飞禽走兽、人物造型，然后组成佛经或神话故事图像，统称为酥油花。酥油花是藏历新年打扮“卓苏切玛”的必备品，藏语也称“兹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