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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摄故事 ︳羌塘,如歌的行板

消失的村庄  2020-12-17 12:04

阿里,世界屋脊的屋脊。去一次,便如同种被上了阿里的蛊;再去,我会突然发现,自己从未离开过,心从此就留在了这个地方。

“世界屋脊的屋脊”上的牧人,他们鲜为人知,默默无闻,真实生活的另一面,更触动我。我会在与他们的相遇中短暂停留,陪伴他们一会儿。哪怕,彼此间只是一句问候。这些过往的偶遇和离别,成为我记忆中抹不去的片段。

01

扎日南木措畔的牧羊女 

海拔4700余米的扎日南木措西侧,谷宽地缓,荒芜寂寥。远如天边尽头的扎日南木措,远远地露出一丝湛蓝的缝隙。

戈壁旷野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向着北方移动着。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四周没有牛群、羊群,没有帐包、藏房。

她是要去哪里?跑了一天都没见到人,看到远方的人影,我们突然都兴奋了。情不自禁追她而去。

“扎西德勒!”我递给她一瓶矿泉水。指着她去的方向,问她:“是去那边吗?”

“丫、丫!”她点着头。

“上车吧,送你过去。”我指着车,比划着。

“吉哇。”她举起手臂,让我看她手中的网袋。我知道了,她是去拾牛粪的。

“给你照一张相吧!”我双手放到眼前比划着照相的动作。

“丫、丫!”她懂了,努力地抽动着两侧的面颊,做出笑的样子。

我回车取了ALPA胶片相机,给她摆好位置,告诉她不要动。我爬上车顶,站好,拿测光表测光,调好光圈、速度,再估好焦距。

待再来看她时。一动都没动的她,是一种的困惑茫然,似笑非笑的表情。

02

朗钦藏布,藏野驴不怕牧人
 

高原上,我们偶尔会星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路,而更多的时日都会是悠闲松懒的时光。

进入阿里会突然发现,藏野驴和藏原羊多了。

朗钦藏布(象泉河)上游,同伴停车,我去拍藏野驴。野生动物天生警觉,然而高原上的野生动物除了警觉外,更多了一些顽皮,它们喜欢在它们的地盘里玩躲猫猫。

天气晴好,微风习习。在冬天高原上沐浴阳光,是高原上的人最舒坦惬意的事。

我找了个土包坐下来,远远地看着这群可爱的野驴们。

我想,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坐下去,野驴们熟悉了我的气味,它们会试探着一点点接近我。

如同我在龙木措时藏羚羊在我周边跑来跑去,挑逗我一样

正想着,牧人赶着一群牛和羊,沿河由下游往上游走。我等着证实,牧人和这群牛羊接近野驴时,野驴们的反应。

确如所料,驴没跑,但意料之外的是,野驴们竟然把牧人和这群牛羊当做是屏障我的盾牌,伴随着牧人和牛羊一起往上游走了。

想来牧人是野驴熟悉的事物,牧人在野驴眼中是它们世界的一部分。

在阿里,在羌塘,在青藏高原,牧人与野生动物是融合在一起的,他们一起组成世界屋脊之上的和谐一幕。

03

森格藏布,拎着“吾尔多”的女孩
 

早起离开阿里地区首府狮泉河镇,向东驶向省道301。

我们的计划是传统路线,“一措再措”中途的驿站,革吉县的亚热乡。

森格藏布(狮泉河)与公路如影相随,在宽阔的谷地中央一起穿过革吉县城,又一起向南伴行20余公里,到了叫做江巴的地方。路要向正东行,河却是由正南方向流来。

十月下旬的羌塘已经进入冬天了,苍茫大地之上举目四望,只有无边无际的荒凉。

无疑,河的诱惑是巨大的,何况这河还是盛名之下的狮泉河呢。

同伴停下车,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说:“走!”

“走!”同伴即可附和着。心有灵犀,无需鄙言累句。

森格藏布是阿里界内最长的河。发祥于冈底斯山脉,冈仁波齐神山北坡。它向西与发端于冈仁波齐神山西坡的噶尔藏布汇流后,流向印度的克什米尔后,称为印度河。

溯流而上是一条羊肠小道,刚好走车。

羌塘的地貌多为宽谷缓丘,路虽说不上平坦却并不险峻。

随着水量不大的河道,转过一座又一座山,当前面隐约出现羊群时,我判明是往我们这里来的,就让同伴停下车。

我要在这里等她过来。

女孩抡着“吾尔多”赶着羊群,在没有完全冰冻的灌丛草甸上蹦跳着过来。我递给她一包饼干。

“扎西德勒!”我问候她。

我指着她手中一直攥着的“吾尔多”,说:“你是怎么把石头摔出去的?做给我看看吧。”

女孩演示两次,效果不理想,又做了几次,再抛出去的石块有了力道,远远地落在走在山坡上的几只羊身边。

“你舍不得打在羊身上啊!”

我看着从山坡上跑下来的羊,问她。

“羊会疼!”她笑了。不再拘谨。

我给她拍了照片,却无法让她拥有。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来,去往何方。

广袤的旷野是她的四季轮回,轰赶的羊群是她至爱亲朋,有水草的地方便是她的家。

我和她,是两个不同世界里,空中漂浮的两粒尘埃,偶然的相遇。

再见,便是千山万水隔绝,是难以奢望的后会有期。

04

冈底斯山下,七彩的牧羊人

青藏高原上只看植被,大致可估计出海拔高度。阿里的西北部,算得上是羌塘平均海拔最高的所在。当海拔平均高度到了5000米时,眼中的世界就完全是荒漠了,地质学上叫它高寒荒漠带。

山腰上,七彩的牧羊人似霞光一现。她们赶着肥硕羊群,正往山顶。看着她们爬山,我激灵了一下,对同伴说:“山那边会有水吗?”“有冰川,你去吧!”同伴坏笑。

我们知道,羌塘的雪线在海拔6000米之上,周边没有这样高的山,怎么会有冰川呢。

不管山那边有没有冰川,拍一张羊群在山脊上行走的画面,会很美。

她们是斜着上山的,我要估计好时间,在她们前方径直上去。车到山下,我抬头看山顶,也就二十层楼的高度。

羊群边吃边玩边爬,待我爬上山顶,她们正好和羊群走在山脊上。我一边爬一边构想着画面,想着如果有溪流、有草甸就用小光圈,把环境都拍清晰;如果只是光秃秃的山,就用大光圈勾画出氛围。

海拔五千多米的高山,容不下我多想。

抬腿向上的每一步,都似要用尽所有的体力。

山是乱石山,石块方正,有棱有角,像是山体坍塌形成的。

我抬腿迈步前,便要提前选好落脚的地方,大意就会滑倒。

两个牧人想必早已看到我们的车,看到我们停车在山脚下,看到我爬山。当我要与她们汇合时,她俩停下来,继而坐下来,盯着我。

我索性也不动了,想等她们继续走。

距离山顶不到一半的路,我们相距十米的样子。我大口喘气,无力喊话,就这样在山腰上对视着。待呼吸平稳了,我走了过去。

我想,她俩定是以为我爬上来是找她们有事的,她们干脆坐下来等我。

善良的,可爱的牧人啊。羊已在我面前,它们是不会停下来看热闹的,我枉费气力图谋的照片,就这么没啦!

“扎西德勒!”我问候她俩,同时端起相机,求得许可。

羊群已远去,我不敢再多耽搁她们。目送她们消失在山的那边。

05

羌塘,新生命的降临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话放之万物而皆准,极富哲学意义。

羊的家族品种繁多,青藏高原上分布最广、最多的是“西藏羊”(藏绵羊),也称“藏羊”、“藏系羊”。其中能适应羌塘寒冷、干燥、缺氧、植被稀疏环境,活得有滋有味的羊,就是“藏羊”中的高原型(草地型)。

去过羌塘的人都知道,那里的羊体型大,耐寒、耐旱,有耐力。一天不吃不喝,走上几十里地都不在话下,并且天生一副优雅的模样,完全配得上高原天堂的景象。

三月,我们走到改则县的地界,难得一遇的高草草甸和一大群羊吸引了我。

我下车,往羊群走去。

羊虽然不怕生人,却也不会让我走得过近。

我走向它们,它们不是掉头就走,就是早早避开我,走向一旁。

清闲时,我会提前到前头等它们过来,在贪吃的羊们注意到我时,我已经拍好照片。

当我走向一小群羊时,它们没有离开而是后退两步警觉地看着我,想走又不忍的样子。

我好奇,停下脚步仔细观察着。我发现一只小羊趴在地上,那只盯着我的大羊不再顾忌我,上前去舔舐小羊。

我不愿打扰它们母子,绕开它们母子去找别的羊。

突然,远处羊群中扬起一条尘烟,一辆摩托车在灌丛中左突右撞向我急驶而来。

八成是牧人看到我们,赶过来看人的。

我等在那里。

一条围巾包裹在头上,厚重的羊皮藏袍腰间一尺来长的藏刀随着步履摆动着。小伙子粗狂彪悍。右手的食指指向眉间,向下一划,露出鼻口。

动作很酷,面庞有棱有角,长得俊俏。

“你是干什么的?”他开口了。

我说:“旅游的,看看你家的羊。”

“这有什么好看的。好看吗?!”他挎着摩托,没有下车。

“好看!这么大一群,都是你们家的?”

“好几家的。”

“这些羊会不会乱跑,你们分得开吗?”

“我们都认识它们。”

小伙子笑了。

“我刚才看见一只小羊在那边趴着,是刚下的吗?”

“是的,现在正是下小羊的时候。”

“你们不管他吗?”

“不用,晚上会和它的妈妈回家的。”

新生命的降临,预示着牧人未来新的希望。

在这片广袤静穆的土地上,羊与牦牛是上天赐予大地的礼物,用它们的乳汁,它们的血肉,养育着坚韧隐忍勤劳的人们;牧人们养育它,守护它,与它们相生相伴,宛如亲人,它们也是牧人精神上永远的图腾。

我无从知晓,他们如何度过每一天晨昏日落,只能在这偶然的相遇中捕捉他们日常的点滴。

我知道的是,在这片高原上,有这样生活的人们,在阳光和朔风中,日日夜夜,生生不息。宛如一曲千回百转的古老牧歌,唱过便是千年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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