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孙古道漂流记 (下),户外,徒步,漂流

2014-09-29 244
乌孙古道漂流记 (下),户外,徒步,漂流



再漂科克苏河浪头里的生死时速
第六日清晨,站在柯克苏河干流的岸边,灰白的河水激烈地冲刷着三四十米宽的河道。一眼看去,河上大石、暗礁明显,迎头浪、水窝危机四伏。
前夜迷迷糊糊,身上的撞伤疼痛,脑袋里思绪交织:一会儿梦到下水划船,一会儿梦到翻船上岸,一会儿又梦到下雨涨水,一会儿又是星夜赶路。耳边大河的滔滔之声从未断绝,心中的不详预感咚咚打鼓。
在食物和装备进行分装后,两人再次准备下水。晴天哥看到我担心的表情,就与我商定下水后尽量靠近岸边的水域漂流,以免落水脱艇后难以上岸。出发前,晴天哥指着百米开外的一块岸边大礁石对我说:那里有个迎头浪,下水后应尽量绕行。我点头默认,但依然心存疑虑。
我如往常先目送他下水,看他很快便顺流汇入大河之中。柯克苏河因为碳酸钙物质浓度极高而显现出的灰白色浪花,再加之是雪山融水,让河面看上去异常汹涌。眨眼间,晴天哥就被带到了他所指的礁石边。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浪头迎面卷来。看晴天哥躲闪不及,眼见一个跟头,就载进了水中。岸两边的礁石就像猛兽口中的喉头,一下就吞没了人和船。我赶忙从还未离岸的船上跳出,站在大石上遥望。只见红色一点(晴天哥)和蓝色一点(船),在灰白色的大河中起起落落,闪现一下即便消失,然后又再从水中冒出头来。看到船和人的距离,估测人已经脱艇,但水速太快,人是无论如何也游不到岸边的。眼见着人就这样被水冲走,我身体唯一的反应就是快速移动双腿,在岸上狂奔追去,希望能时刻保证他们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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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石头,上山坡,奔跑在草地上,一口气追出了二里地。面前一座耸立的峭壁挡住了前进的路。河水陡转,在悬崖处形成了一个90度的转角,然后绕着一块山前的绿地又继续延伸。这里是视线的死角,大河和悬崖又阻断了我继续奔跑的道路。我呆在崖前的沙滩上,头脑一片空白,唯有祈祷自己能看到晴天哥平安出现。一秒、两秒、三秒……整个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抽空了一般,只剩下灌着铅的两条腿,然后忽然人又被拉回现实,惶恐地猜想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人是否还平安?如果人没事儿,接下来如何取得联系?如果联系不上我该怎么一个人应对接下来的局面?我最大的问题是没有GPS,是在这里原地等着牧民出现,还是折返回一天前的路去找牧民聚集点?他会不会在这个转弯处搁浅?我要不要顺流漂下去找他?找到了,停不了船,又错过了,我该怎么办?往回走是认识的路,往前走还有多远?……我停在那里,想冷静下来理清思绪。我顿时心生悔意,后悔从来就不应该同意下水漂流,后悔没有分装对讲机导致现在失去联系,后悔……。和晴天哥搭档这么久,他的故事也听了不少,我一方面相信他能够最好地自救,一方面努力试想如果此刻落水的是我,他会做些什么来打破现在的僵局。天色晦暗,河水依旧冷冰冰地向前涌着,我就这样呆呆地站在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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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过后,忽然对面岸上人影一晃,晴天哥跳入了视线。认真确认后,看见他在岸上双臂交叉挥动向我传递他已安全的信息,我心中顿时大石落地。我也隔岸做了同样的动作,然后示意他原地不动,便转身飞奔回上游去拿我包和船。回去的路上暗自打定主意,取回了船后就沿那道耸立岸边的崖壁向他的方向漂过去。
待回到岸边背起了包和船,忽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上岸抬头,发现是原定走陆路的四名队友中的一人。匆忙问过,得知他们因为得知预订路线中的达坂难度较大,考虑到体力天气等因素,决定改走备用路线。我也把我们的境遇跟他们简略做了陈述,然后请他们一起去到崖壁边想办法。
四人赶来,判定上上策是从地图上辨识轨迹,翻山前往去到晴天哥那片绿地。边走边寻着轨迹,上升速度不快,过了不多时,便发现明显的路陡然消失,远方山上隐隐的羊道也貌似通往后面的山脊,而不是晴天所在的那片绿地。五人几上几下但怎么也找不到正确路线,要是强行翻山面临的就是陡峭悬崖。此时的晴天哥也按捺不住,自行上山找路,打算反向为我们指引。但晴天哥的寻路也同样遭遇困境,最后判定是连连的雨水冲断了原本轨迹上崖壁上的小路。举目看着巍巍的群山,通达四面八方,却唯独缺了这条路。此时两岸的人相对无语,感觉这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队友眼看此路无望,只能转周走第二条备用路线,通过溜索过河然后改翻包扎敦达坂。但这条线路却和晴天哥被困的绿地背道而驰。忽然间,我成了整个问题的关键。我有两个选择,一是和晴天哥继续走下去;二是和其他队友走相对保险的另一条路线。如果和晴天哥继续走下去,还需要经历至少两处这样的崖壁折回,是否都有路线能走下去不得而知。晴天哥的断桨已经不见了,如果再遇到过河的情况也只能徒步涉水。而另外一条路,因为已经在来路上碰到过近日走过路线的其他几名驴友,至少可以保证陆路可通,未知性较小。以我对未知的恐惧和急剧缺乏安全感的个性,我本能地觉得应该选择第二条路,但也不想让晴天哥继续独自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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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最理想的解决方法便是让晴天哥逆流和我们汇合,这样六人可以共同进退走出乌孙。但这样的想法似乎太过简单:救生衣的浮力是75公斤,晴天哥背包涉水肯定超过了这个上限;也更何况他需要逆水泅渡两次40米左右宽的河面才能到达我们一边。我纠结着,衡量两边的利弊,心想着要是回去取船时没看到赶来的队友,其实也许早就顺水而下去找晴天哥了。于是在看过水势后,将心一横,决定漂流下去与晴天哥汇合,按照原计划走完全程。告知晴天哥后,晴天哥也试图在他搁浅的浅滩处尝试拦我上岸,让我也尽量靠岸边控船。
  准备的过程非常悲壮,大家目送我的眼神中充满了焦虑和留恋,我却只能故作轻松让自己没那么紧张。按照预定的路线,我选在了崖下洄水的位置下船,刚漂出几米就被浪冲到了崖壁下面的死角,随浪漂浮几下,就自行反推崖壁前行划出死角。很快我被水流就带到了河面中心,我一边控制着船的平衡,一边竭力把船靠滩,但由于只有单边桨叶,左右轮换控制方向的动作较之完整单桨并不流畅。左边划一下,船身向右摆;接着右边划一下,船身才能向我要的方向前进一下。但水流速度太快,很快我的努力就在大自然的面前显得极为无力。我挣扎地漂着,眼看与晴天哥擦肩而过。一处滩后一处缓,我就这样被浪带着继续向前。在有浅滩的位置就竭力博浪控制船的平衡和方向,在水缓的位置就竭力想岸边划船。博浪的同时,瞄到晴天在后面沿岸追来,我知道我要尽快上岸,多番尝试,始终未果,眼看前面又是一处山弯,忽然警醒,要是真的漂过这个湾我就和晴天再次失去联系了。为今之计只能弃船跳河游泳上岸。上岸来就往回走,在沿岸地方看到了也正在找我的晴天哥。俩人相见时,我未能抑制住眼睛里包含复杂情感的泪水,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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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投无路“置死地而后生”
损失了一船一桨后,为求安全,接下来的路选择徒步涉水。徒步好说,但涉水却是为难。首先河道宽度都在30米之上,河水流速湍急,冰冷入骨,再者河床深过腰身。两人以团报的姿势一人面向河水,一人背对河水,降低重心螃蟹步横渡,但却未及河道中央便已支撑不住。尝试几次,最后决定将登山包中所有可充气物品充满空气,在不得已时放包漂浮。此一试便成功,两人顿感希望。走出未及公里,便到了第二个过河点,准备再次一搏。但这次的河水太深,第一次的方法并未奏效。两人最后只能在水中看着怎么也游不到的河岸绝望地顺水而下。泡在冷水中,被呛数下,曾有一瞬觉得要呜呼在此。好在平时行善积德上天眷顾,两人在河道中间的一处浅滩搁浅,挣扎着爬上了岸。河中几十秒,岸上四里路。
小命得保就要继续前进,却再遇大水冲断栈道“走投无路”。狠下心来,只得放船下水,以水路续陆路。两人拣树枝做桨,在水中奋力控制船身,竭力划向预定的岸边。转眼间,生机重现,顺利渡过后,发现了被我丢弃的船卡在了岸边。双脚踏地之时,自觉从水中捡回小命一条,并在水中空腹24小时,上演了一出《虎胆龙威》。
经历了数次的 “置之死地而后生”,两人的心情略为放松。但想到按计划晚上要从伊宁赶回乌鲁木齐,就瞬间紧张成了《生死时速》。饭都不敢坐下来吃,一路半个馕,两人分食。马道在河的左岸,沿着山势起起伏伏。远远看去,没有大的连续上升,但路总是在以20-30米的垂直高度上上下下、起起伏伏。此时忍不住想起同行队友的一句玩笑:“乌孙这地方真得限制人来,一路沿河,意志有薄弱就想投河自尽了”。真是幽默中饱含对这乌孙复杂地形的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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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山口的传统营地,因为下游要修葺水电站,道路就变成修整过的防火道。宽广平坦,车来车往,我们也因为着急赶路便试图向路遇的车辆寻求搭车去温泉的机会。终于在距离温泉30公里的水电站项目部“刷脸”成功,搭到了项目部主任的越野吉普。10分钟后便坐在车上,吹着空调,看着车窗外的乌孙风景,心情大好。行至半路,路遇塌方大石,汽车无法通过,只能别过主任继续徒步。时间略赶,正巧途有哈萨克族小伙驾摩托上山放羊,便出资搭乘,两人150大洋。一路送至温泉门前。晴天哥打听好了一路路线,经特克斯县直赴伊宁,又在接近午夜之时搭到了前往乌鲁木齐的巴士。12个小时,七百公里,颠簸着我们回到了现代文明。

在12个小时以前,我应该还在科克苏河中挣扎浮沉,晚上还睡在狭小的帐篷里。而此刻已回到了有24小时热水供应和柔软席梦思大床的文明社会。仔细回忆,到底是12小时前的我比较快乐还是此刻的我比较快乐呢?我说不不清。我只知道12小时前的我比现在纯粹简单,掉进河中我只想伸头呼吸,走在路上只盼抵达目的地。

文,图/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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